18 February, 2008

我還記得,

以前每次在舊家廚房的窗台抽煙或玩耍的時候,
一個人也好,不只一個人也好,
我總是會望著隔壁家一樓的後院,想著那裡怎麼看起來始終像是座廢墟,也從沒看過任何人出來晒太陽。
直到那天,我的一隻晾在陽台的襪子被風吹落到那院子裡。

"那是媽媽買給我的室內保暖毛襪啊!" 我心裡頭念著。
於是我決定硬著頭皮去拿,算了算那戶的正門會在哪裡,然後按下了電鈴。

那是在一個陽光充沛的午後。

出來開門的是一個面露凶光的中年老黑。
讓我嚇的倒抽一口氣的不是他粗大肥胖的身形和極度不友善的臉,而是他那雙水晶體明顯退化而混濁的眼睛。
住在那裡這麼久,我從來沒看過這個人,大概是因為他很少出門吧。
"很抱歉打擾你,但是我的襪子被風吹到你的後院了.." 我試圖解釋著貿然來訪的原因。
"聽著..." 他很不客氣的說,"妳不知道我瞎了嗎?"
"我知道。"
只是說完才驚覺自己在按下電鈴之前是不知道的,我甚至不知道住在這裡的是什麼人。
"妳知道?妳真的知道?" 他咄咄逼人的問。
"我知道。"
當下有一種感覺,他老兄要是不爽,一個拳頭大概舊可以讓我昏厥。
"我感到很抱歉,只是那隻襪子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可以去你的後院找嗎?找到我就會離開。"
"Okay," 他側了個身讓我進去,只是口氣依舊不很友善。

屋內很凌亂,一進玄關就聞到了迎面而來的陣陣臭味。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廚房,尋找通往院子的那道門。
地板上可以行走的空間不大,被層層堆疊的鍋碗瓢盆和泛黃的衣物佔滿之後也只剩下一條羊腸小徑。
整間屋子都沒開燈,也沒有一扇窗的窗簾是打開的。
"因為他用不到啊..." 我心裡嘀咕著。
門被一落疊的高高的大鐵盆給擋住了,我輕聲的把它們往旁邊挪開。
門上的鎖花了我一點時間和力氣去轉開,可能因為長年沒有使用的原因,表面已經被一層厚厚的鐵鏽給卡住了。
終於我打開了門,院子裡照進來的陽光讓屋內瞬間亮了好幾倍。
踏出去之後,見到了大概是我在英國見過最醜最髒的花園。不一樣的是一直以來觀望了這麼久,現在竟然身在其中。
忽然意識到來這裡的目的,於是撥開雜草堆之後看到了躺在乾枯土壤上的熟悉毛絨物,匆匆撿起了它便回到老黑的廚房。
我輕輕的把門帶上,屋內頓時又回到之前的昏暗。用力把生滿鐵鏽的鎖放回去,然後把那疊大鐵盆挪回原位。
轉過身看到他還站在剛才開門讓我進來的地方,腦袋忽然閃過幾個問題;
他去過他的後院嗎?
他知道從哪裡去嗎?
他知道鎖已經鏽的幾乎打不開了嗎?
於是我轉回頭去,決定把鎖打開,好讓他哪天想要晒晒太陽的時候,一打開門就可以。

走出廚房,回到玄關,他還是站在同樣的地方。
我握著他的手,也試圖讓他觸摸到我手中毛絨絨的襪子。
"謝謝你,我找到它了,謝謝。"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一直到我關上門走出他的家。
短短的幾分鐘,外頭陽光依然充沛。
心裡有種小小的滿足,希望有天可以從廚房窗台望出去的後院裡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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